2014年12月15日 星期一

失去了又怎麼樣?(生病改變了病人的世界,病人該如何調適自己的心情?)

失落是癌症病人要面臨最沉重的功課。從發病開始,失落就如影隨形接二連三地發生,失去睡眠品質、失去胃口、失去工作、失去快樂;隨著病情的進展,身體功能逐漸受到影響,失去自由行動的能力、失去自我形象、失去人際關係、失去家庭和樂;要是治療無效,來到癌症末期,失去走動的能力、失去起身的能力、失去控制大小便的能力、失去未來。

失落之後會產生悲傷,悲傷是一種情緒,而情緒需要發洩,庫伯勒—羅絲(Kubler-Ross)從照顧病人的經驗中提出失落的悲傷歷程,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否認事實的發生,討價還價希望事實能有所不同,然後為失落而沮喪,最後接受事實(註一)。人在經歷悲傷的過程中,或許每個反應產生的順序不會相同,有的反應也會反覆地產生,究竟需要多少時間調適,可能與失落者的個性、失落者的社會支持系統和失落的內容有關。

發生在癌症病人身上的失落,並不會等待病人走完上一個悲傷的歷程之後才發生,常常同時要處理好幾個失落,而且各自處在不同的歷程中,有的走到沮喪,有的才開始震驚,有的或許還在討價還價,每個反應都需要病人耗費精神和體力來消化和發洩,而這些反應累加起來的份量可能超乎病人可以承受的範圍,這也是為什麼癌症病人經常陷入情緒低落的原因。

當病人躺在病床上,身邊的照顧者自然而然地把生病以外的事物和病人隔絕開來,病人能做的事情只有休息,能想的事情只有病痛,因此他們就這樣專注地數算他們自己失去的,深深地沉溺在他們的悲傷之中。「自己沒有用」的想法一再地出現然後被驗證,生命意義的疑問開始浮現,「我這樣活著只有拖累家人而已,一點用處也沒有。」情緒越來越低,到最後似乎唯一能證明自己還有用的方法就是不要再拖累家人,極端的念頭於焉出現。

失落之後的悲傷是正常的,然而對病人沒有幫助的是,過度地關注在失落上面,去忽略自己身上仍然擁有的能力。因為我們的文化裡面常把病人看成是脆弱、需要被保護的,即使病人自己還有能力,家人或者團隊也會把事情搶過來做,而讓病人被架空在「沒有用」的想法當中,卻沒想到過度保護竟剝奪了病人最後剩下,賴以生存的自尊和生為人的意義。

協助病人去看到他們身上還有的能力,甚至刻意讓病人幫我們一點小忙,幫病人建立自尊和尋找意義,這才是病人真正需要的協助,隨著身體狀況的改變,意義也在改變,但是改變的過程中需要時間,讓病人體驗改變的事實。協助病人去看到改變的方向,也是陪伴的家屬在身體照顧的挫敗之中可以找到的另外一條路。

(註一)李永平譯(1998)天使走過人間—生與死的回憶錄,(Elisabeth Kubler-Ross, M.D.),台北市:天下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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