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無法用言語表達」王伯伯握住我的手。
「我想清楚了,一切要靠我自己,努力地吃、努力地睡、努力地做運動。」伯伯有很典型末期病人的特徵,體力的衰退讓病人的動作變慢,思考變慢,看他抓鼻頭的癢,從伸出手到碰觸到鼻頭,甚至抓癢的動作都是幾根手指分開來一動一動做的,好像在看電影的慢速重播;而聽病人講話更是性急的人可能當場昏倒,這句話講完,講下句話之前他可能要睡一下。
別看他這麼慢慢來,今天的精神和心情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早上已經達成了我的目標,能坐到床沿,大小便就方便多了。」伯伯咧嘴對我笑,王伯母也很高興地說:「我在背後撐著他的背,安妮就幫他挪動雙腳,腳都放到地上了。」
王伯伯因為骨轉移,脊椎塌陷的結果,造成下半身無法動彈,這個情況使得他在前一陣子呈現出整體痛的狀況,由於無法自主地移動身體,長期躺臥讓他煩躁不安,每次一醒過來就是呻吟,喊痛,伯母在旁邊更是焦躁到不行,王伯伯甚至放出想死的訊息,他覺得現在這樣幾乎生不如死。
「反正都要一死,逃也逃不掉,我就努力地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希望能下床,甚至靠自己的力量走動,是伯伯最大的希望,可是從醫療的觀點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復健更是無濟於事,王伯伯要醫療團隊幫他,可是我卻和他分享我對安寧的想法,清楚地告訴他,他自己在這場抗癌的戰役裡面應該負起的責任。
「伯伯,這是照輪流的,我就排在你後面。」我告訴他。
「除了醫療照顧好之外,你們都好有智慧,口才很好。」
「可是伯伯你知道嗎,我這些都是跟你們病人學的,你們都用生命在教導我們,假如不是從你們身上看到這些力量,我們怎麼能夠找到這些話語說出口。」我頓了一下。
「既然這樣,那麼伯伯你會不會怕?」我搭著輕鬆的尾巴繼續問。
「雖然已經接受死亡,可是想想還是會怕。」伯伯說。是啊,我也怕,然而當我們可以這麼輕鬆地把害怕講出來,似乎就不那麼怕了,王伯母的眼角一直閃著淚光,她也害怕那一刻的到來,雖然老了,畢竟伯伯還是她的支柱,可是怎麼在這一刻,我覺得房間裡面的害怕都不見了。
我一次一次在病人的身上看見,他們並不害怕知道病情,有什麼話會比「你這次的病真的比較嚴重。」來得嚴重,只要讓他們知道自己該怎麼努力,讓他們感受到醫療團隊沒有放棄他們,與其被擊倒,病人反而表現出無比的勇氣和力量。
比較起來,或許真的害怕的,是病人身邊的這些人吧。
(本文收錄在生命的執著-蓮花基金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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