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病人已死的事實
體驗悲傷的情緒
適應新的生活
重新投注能量到新的關係
—Worden的悲傷四個任務
第一次接觸到這個理論大概是六年前,在義工訓練的講義上面,內容並不難瞭解,理論描述的是悲傷的過程,每次閱讀相關的理論書籍,大部分都會提到它,幾次看下來都會背了,所以後來再看到,索性就快速地跳過去。
這幾年我經常利用工作剩餘的時間思索和整理,希望能發現或歸納台灣癌症末期病人和家屬在面對疾病逐漸進展時心裡的想法和情緒反應,以及彼此在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影響。我逐漸體會到一個重要的心得,那就是「接受」。假如病人和家屬能夠「接受」,與疾病奮鬥的過程就會比較順利,要是任何一方缺乏不願意「接受」,那麼過程就會艱辛備至。
接受?有那麼困難嗎?雖然重點在病人和家屬,可是談接受要先從醫生談起,假如醫生不願意接受疾病的現況,就會做出不符合病人最大利益的醫療判斷,明明病人已經沒有體力,卻建議繼續做化學治療;病人痛得死去活來,卻堅持只要腫瘤治療成功,疼痛就會減輕。醫生不接受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性最大的是沒有辦法承認治療的失敗,特別是在已經奉自己為救主的病家面前。
對病人和家屬來說,尋找另類療法是不接受的一個共同特徵,這和尋找醫療上的第二意見(Second opinion)—看看其他醫生怎麼說—不一樣,即使尋求了第二意見答案仍然相同,理智上已經瞭解醫生的病情診斷,病人和家屬會轉而尋求另類療法,去相信不實的廣告和不合邏輯的傳言,用來支持情緒上的「不接受」,有些家屬甚至會隱瞞使用另類療法的訊息,深怕遭到醫療團隊的反對,甚至害怕另類療法的神話會被戳破,諸如香灰、草藥。
有時候病人不斷地向周遭的人表達想要早點解脫的表現也是一種不接受,病人會覺得自己好痛苦,生不如死,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甚至有疏離和沮喪的情緒反應,可是經常這種病人不是完全失去活動和其他能力,卻寧願不去使用,原因是他們不接受自己現在的狀態,焦點就擺在自己所失去的能力上面,將認知停留在發病前完好的自我形象。
拒告知病情是家屬不接受的反應,他們大量地把自己的害怕面對事實投射到病人身上,所以家屬的害怕卻變成是病人的,只要病人不知道,家屬似乎就可以也如病人一樣不需要去面對,許多家屬用「告知病情會讓病人放棄治療」作為拒告知的理由,而不顧病人想要知道病情的要求,意圖延宕告知之後和病人共同面對病情的時間,雖然告知必定會對病人造成衝擊,然而衝擊並不一定會因為告知的延後而減小,反而經常造成病人和家屬之間互相的猜測和隱瞞,使得病人在面對疾病的過程更加孤單,失去「接受」的寶貴時機,無法為疾病的下一個階段預作準備。
可是「接受」有那麼重要嗎?是的,因為不接受就沒有辦法發揮個人的能力,做出適當的反應。原來似乎揮霍不完的生命,從來沒想過有用完的一天,醫生卻突然宣判戶頭裡面只剩下幾千或幾萬,著實是令人難以接受,這時假若不務實地規劃如何好好利用僅有的餘額,還想把錢投到股市去賺一筆,抱著發財的大夢,無視手續費、交易稅和進場的風險,到頭來很可能加速敗亡。
否認是心理的防衛機轉,否認得癌症,否認嚴重性,否認即將面臨死亡,否認雖然可以保護人免於崩潰,可是對於癌症病人來說,由於時間有限,否認同時也使得人逐步失去面對的時機,否認可以作為接受的起點,隨著病人的速度,一步步去接受,而不是把否認當作是接受的終結。
害怕經常是不接受的重要原因,害怕接受之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使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不接受就永遠不知道後面是什麼,而且不接受並不代表後面的事情不會發生,未知是最可怕的,擔心也往往會過了頭,甚至害怕的預期心理反而會使得後面發生的事更加棘手。
不接受事實,就沒有辦法對僅有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做最好的利用,然而真正要接受,是需要病人、家屬和醫療團隊有共同的認知才有機會達到,任何一方面不願意,「接受」就會破功,而增加後面悲傷的適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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