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7日 星期三

悲傷的自我觀察(瞭解悲傷,從觀察自己的悲傷開始)

當我坐在回台北的自強號上,看著窗外飛奔的而過的嘉南平原景緻,這段時間對工作忙碌的我來說是難得的輕鬆和自在。突然接到的電話卻改變了這一切,妹妹語帶哽咽地說:「外婆已經過世。」雖然我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問道:「是什麼時候?」心裡面卻已經拼命搖頭說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因為當我準備啟程前往車站搭車之前,還特地來到外婆的床前,和她道別,這是每次回台北前一定要做的事情。閉上眼還清楚浮現外婆的影像,她勻稱而安詳地呼吸,正沉沉地睡著,我不忍心打擾她,才決定就悄悄地離去。沒想到事隔還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永遠沒有機會再聽到她關心的叮嚀:「下次什麼時候再回來啊?」還有總是讓我心裡暖哄哄的那份肯定和祝福的眼神。 

雖然這件事並不意外,因為前一天晚上,我和母親才針對這件事有一些討論,媽媽跟我描述外婆最近住院期間的狀況,聽起來很多都是臨終病人的現象,從日夜顛倒的睡眠、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還有身上出現了一些因為凝血功能不佳而產生的紫斑,我的分享引發了母親藏在心裡不捨的情緒,也陪著她掉淚。可是這件事這麼快就發生,我還是不能接受。 

我需要找個人說一說這件事,那個感覺就好像有一口氣橫梗在胸口,必須要發出來。我開始尋找手機裡的電話簿,看看誰是有必要先知道這件事的,雖然我了解家族裡面有人會負責通知其他的親戚朋友,可是我察覺到打這通電話是為了我自己的需要。我試著克制自己的衝動,因為我知道這樣的反應是悲傷造成的,可是悲傷就是一種情緒,情緒必須發洩出來,才能讓人回復到穩定的狀態。 

當我逐漸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面,一些後悔的意念開始進來。我後悔這兩天沒有能多一點時間陪陪外婆,後悔這幾次回家的時間裡面沒有多陪她坐坐。自從外婆中風之後,她每天總是有一半的時間坐在大門口的輪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認識的街坊鄰居就打招呼,閒聊幾句,人老了,行動不方便,還能做什麼?兒孫都有工作或課業要忙,老人家是無聊和寂寞的。 

曾經在某個午後,我陪著外婆坐在門口曬曬早春的夕陽,談到了身體的不方便和越來越多的病痛,我也就順口問了外婆對死亡的看法,她說她不怕,也沒有什麼好掛念和不捨的,這幾十年來一個人把九個子女拉拔長大,每個人都成家立業,她自己也出國到亞洲歐洲好幾趟,外婆說得坦然,我卻發現不安的人是我,因為我仍然害怕死亡,我不知道死後人能剩下什麼?我還記不記得我自己? 

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坐在火車上,鐵軌的聲音、空調裡的味道、身邊的乘客,什麼都沒有改變,剛剛的電話究竟是不是午後的黃梁一夢?下一次回家,我是不是可以再見到我的外婆,坐在大門口? 

雖然外婆有好多的孫子女,可是因為從小我們和外婆家住得最近,我覺得她總是把她的好分給我們多一些,偶爾需要外婆幫忙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吝惜過。這幾年她掛心我的婚事,即使行動不便,仍然興高采烈地答應我,將來她要當家族代表,到女方家裡提親去。 

過去的記憶不斷地在身體裡面奔騰,幾十年磨練出來的堅強也抵擋不住悲傷,一夜的難眠,心裡頭陣陣地酸楚,我知道自己難過,可是淚水不是我悲傷的方式,我只能把它化成愁,慢慢地在我工作的時候、休息的時候、歡樂的時候、低沉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吐出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